工人与机器——跨越时空的对话

工人与机器，天生就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工人通过机器实现了生产，机器通过工人实现了自身价值。同时，无论是机器还是工人，在整个生产体制之内，面对不同的生产方式，也会有着不同的关系和命运。一天，在广东工厂里打工的年轻工人小李和老国企退休工人老王就这一问题聊了起来。   小李：真想把我操作的那台破机器砸了！老王，你干活这么多年，有没有过同感？ 老王：没有啊，我们那时候，自己是工厂的主人。我们工人小组之间还会展开技术竞赛，自己对机器进行改造。因为一线的工人直接参与机器和工厂管理，生产效率提高很快。厂子发展了，我们的生活就能更好。同时，我能感觉到，我的劳动给其他人也带来了好的生活。 小李：我不太能够体会工厂发展好了能提高工人生活质量这一点，具体是怎样的？ 老王：比如说，我的孩子也在厂办的学校里读书，厂子还给我的爱人解决了工作问题，所以，我会很努力地工作劳动，提高工作效率，多快好省地完成工作目标。在我建设更好生活这一奋斗目标中，机器是我的好帮手，只有通过机器，我们才能更好地劳动，你的情况不是这样的吗？ 小李：当然不是。我们背井离乡，离开我的父母、妻子和孩子到这里来打工。我们每天十几个小时都在机器面前重复一样的动作，却甚至连我们在生产什么都不知道。我进厂以来，已经目睹了好几次机器伤人的事情了，很多工友的手被机器轧断，但工厂都是赔一笔钱了事，根本不在意你工人的死活，他们甚至不会维修更换伤人的机器，因为这样增加的成本，要比简单赔一点钱给受伤工人要高，你说我们怎么可能不恨这个机器呢？ 老王：你的工作这么忙，都是为了工厂提高效益，自己也能提高待遇嘛！ 小李：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我听说我工作的工厂还是世界500强呢，但我们的生活质量和工资还是不高——我们居住在八人一间的宿舍里，因为大家倒班时间不一样而且工作非常辛苦，我和室友间都不常讲话；我两个月的到手工资连我们生产的一部手机都买不到。有时感觉自己就是机器上的一个螺丝钉，进行高负荷单调的劳动，却只给我们维持生存的低微待遇，如果身体坏了就会被无情的丢弃。 老王：我年轻的时候听说以前英国的工人会通过砸坏机器来反对资本家，一开始还不理解，看来是有可能的。 小李：当然！我们有些工友会背着线长悄悄毁坏一些产品来泄愤，因为我们真的不会从生产的过程中得到任何的快乐！一些懂技术的，会用一些方法让机器停转整修。这样我们就可以中止无聊的工作，稍稍休息一下。 老王：我听说现在有的工厂开始用机器人代替工人了？ 小李：可不是吗，这都愁死我了。老板觉得机器人不需要休息，又不容易出错，引进了一批机器人代替我们的劳动，可这样一来，我们就要丢饭碗了。在老板眼里，我们和机器人只是不同的生产工具而已，哪个成本低就用哪个，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让我们和机器人竞争，他们就能获利，就能和其他老板竞争。这些对我们工人来说，简直是恶性循环。 老王：天啊，才过了几十年，怎么机器的角色就不一样了呢？ 小李：不仅仅是机器的角色，工人的地位也完全不一样了呀。以前工人在社会中的地位多高呀，在工厂里都可以抬起头，工厂是自己的。可现在呢？我们连机器都不如，唉……   带着满心的疲惫，小李回到了厂区，这一天他上夜班。他不喜欢上夜班，白天睡不着，晚上又不能睡，每月调一次班，这让他的身体受到了不小的伤害。下了夜班，他竟然在食堂的餐桌上睡着了，梦里碰到了每天陪他工作的机器，并和它聊了起来。   机器：我听到你和老王的对话，你怎么对我那么厌恶？我们本来就是像你这样的工人制造出来的，我们的出生就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减轻你们的工作负担。 小李：但事实并不是这样，机器导致工伤的事件频繁地发生，已经否定了这一点。我的很多工友都曾被机器割伤甚至是割断了手指，这些工伤的受害者明明是我们工人，但工厂只会关心你们机器能不能正常运转，根本不关心我的工友。我的工友工伤之后，工厂通常都是用私了的方式赔几千元或是一两万元的抚恤金，但事实是很多工伤都会导致工人终身残疾，并不是一小笔钱就能解决问题的。而且，大多数情况下，致伤的机器并不会得到任何的改进和维修，只是继续工作，继续伤害着工人的身体。 机器：那如果使用机器人代替一部分的人工，会不会减轻你们的工作负担呢？ 小李：工厂只是一直把我们工人当做工具而已。引进新的设备，要用机器人代替工人，不过是把你们作为更好的工具替换掉我们这些不够好的工具。你们工作效率高又不怕累又不会出错，相对成本就比我们低了。而且工厂从来不对我们进行技术培训，我们掌握技术在他们看来是一件既浪费成本又无用的事。所以工厂不招新工人了，并且想着办法挑我们的刺，把我们赶出工厂，工厂就可以是你们的天下了。技术的发展不仅不会给我们带来好处，还不断挤压着我们的生存空间。 机器：这么说来，你觉得我们之间确实存在矛盾？还是效率作为唯一指标的经济发展方式导致了我们的矛盾呢？ 小李：其实我们之间并没有真正的矛盾，问题只是在经济发展方式的安排上。现在的问题是，机器的存在、发展并不是由制造机器的工人所决定的，而是这一切都掌握在工厂、老板手中。老板的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不惜一切地获取更大的利益，只要能够扩张资本，他们就不择手段。我们和你们一样，都只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所谓高技术的发展，也是这样的，技术都只是资本披上的冠冕堂皇的外衣而已。 机器：我常常听到技术进步带来幸福生活的故事，还觉得是我们的贡献，但听你这么一说，看来不是这样。 小李：是的，我也读过《资本论》，早在100多年前，马克思就在这本书里写道，“资本是很不关心工人的健康和寿命的，除非社会迫使它去关心，人们为体力和智力的衰退、夭折、过度劳动和折磨而愤愤不平，资本却回答说：既然这种痛苦会增加我们的快乐（利润），我们又何必为此苦恼呢？”其实快乐只在掌握资本的人手中，而痛苦却在创造经济发展的人身上。对于机器也是这样，机器、技术推动发展的这些美丽快乐图景，其实不属于创造者、不属于工人，工人还是社会的底层。 机器：哈哈！说起马克思，他在《共产党宣言》里也说过，“机器使劳动的差别越来越小，使工资几乎到处都降到同样低的水平，因而无产阶级内部的利益和生活状况也越来越趋于一致。资产者彼此间日益加剧的竞争以及由此引起的商业危机，使工人的工资越来越不稳定；机器的日益迅速的和继续不断的改良，使工人的整个生活地位越来越没有保障；单个工人和单个资产者之间的冲突越来越具有两个阶级的冲突的性质。”其实，在和我们机器共同工作的过程中，你们能够更清晰的认识到怎样才能改变这种现状、和谁团结、怎样行动，这才是更可贵的，也算我们没有白共事一场啦。一心想着恨机器、破坏机器是没有用的，关键是让机器为自己所用。其实，也只有让机器、技术真正被你们工人所掌握，才能切实的推进技术发展，因为只有作为直接生产者的你们，才完全、切实地了解整个一线生产过程，而不用其他人越俎代庖。我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一阵喧哗声吵醒了沉睡中的小李，想起刚才的梦，他觉得自己有力量了。